社論 228貪腐餘毒仍侵蝕今日台灣

今年是228事件75周年,228事件造成台灣史上最嚴重的傷害,即使1987年解嚴迄今35年,歷任總統都說要實現轉型正義,但傷痕仍未癒合,眼見當年目擊者多已凋零,官方平反進度又緩慢,怎能抑止心中悲憤?20世紀最偉大的和平締造者,前教宗若望保祿二世曾說:「沒有正義就沒有和平、沒有原諒就沒有正義」,台灣有些從政人士常斷章取義用這句話來勸受害者原諒加害者。陳祖祥律師指出斷章取義說在邏輯上的謬誤:沒有找出加害者,受害者要原諒誰?228事件傷痕未癒,絕非補償金的問題,而是從政人士一直避諱檢討真正的加害者,以無加害者的論述,就要受害者遺忘傷痛,這是對受害者二度傷害,這沒有平反更不是正義,尤其可怕的是,加害者繼續掌握大權,甚至繁衍成共犯結構,更不能為台灣帶來和平。

228悲劇  高層迂腐和基層貪腐

為何不能找出真正的加害者?原因是228之後有近40年在戒嚴之下的威權專制,統治者捏造了一些假話以卸責,例如「匪諜謝雪紅挑起228」云云。這些假話加上恐怖手段,使得戒嚴時期228是不能討論的禁忌,台灣也失去了平反假冤錯案和檢討改進法制的時機。

進入21世紀後,有陳翠蓮、翁嘉禧和張炎憲等學者爬梳史料,使228史實逐漸明朗。綜合諸學者之論述,本文認為:228並非單獨的一人或一黨造成,而是當時國民政府高層迂腐和基層貪腐造成的悲劇,不巧當時正逢二次戰後政局紊亂物資極度匱乏的尷尬時期,加上當時的官僚系統承襲了中國古代以假案構陷的暗黑傳統­,柏楊斥之為醬缸,吳思稱之為潛規則,使228悲劇終不可免。遺憾的是,21世紀的少數不法官員,仍然不放棄用假案構陷以求升官發財, 228悲劇已然重演。

228並非謝雪紅挑起的。她是台灣「土共」,而北京的共產黨中央並不承認她的黨籍。她在228爆發之後才募集了數百名學生和前台籍日本兵組成的民兵,以少量的武器發動「烏牛欄戰役」,於3月初與國軍對抗。民兵號稱為27部隊,是想以2月27日攀附228,當日林江邁販售私菸被取締遭緝私查稅官員以槍托擊傷,次日激化成全台震動的228。烏牛欄在戰術上是必敗,但謝雪紅真正目的不在打勝仗,是要向共產黨中央邀功,好承認她台共領導人的地位。實際上,共產黨中央屬意的台共領導人是親身參與兩萬五千里長征的蔡孝乾。但蔡孝乾於1950年被捕,他領導的台共組織被完全清剿。國民政府沒殺蔡孝乾,而是把他做成活殭屍,宣稱他投誠,再把許多假匪諜掛在他嘴上,「被匪諜」之人遭槍決、財產被沒收,三分之一當檢舉匪諜獎金,這種可怕的獎金害慘數萬人。蔡孝乾升為陸軍少將調查局副局長,專職抓匪諜,到1982年病逝,終身都在監視之下沒有行動自由。

假案構陷真劫收  檢舉漢奸趁機自肥

把一切過錯扣在陳儀頭上,這又過度簡化228的成因。陳儀當時是台灣省行政長官兼台灣省警備總司令,名義上是台灣軍政首長,實際上只是個傀儡,真正操作的是警備總部中將參謀長柯遠芬。陳儀留學日本娶日本女,並非黃埔嫡系。1934年全面抗戰前擔任福建省主席,二戰結束後,中央高層之中以陳儀最知悉台灣,才被指派主持台灣省政。台灣是淪陷區中最富庶的地區之一,中央各派系皆鑽門路派接收官員來台「劫收」,其中最會劫收的正是柯遠芬。

柯遠芬用醬缸潛規則來劫收:製造假案導向特定人選,然後向高層要權鎮壓特定人選,再勒索特定人選要錢,權錢兩頭賺。柯遠芬在1946年元月剛到台灣就實施「全國漢奸總檢舉」,要求台灣民眾將漢奸檢舉信寄給柯,到二月就逮捕41人,有富商如辜振甫(鹿港辜家)、林熊徵(台灣首富板橋林家)等,史稱「漢奸逮捕事件」,一時人人顫抖。「漢奸」一直抓到228爆發,實際上是柯遠芬趁機自肥罷了。

民生專賣變相課稅  人民餓死無人問

228的直接原因,是兼任糧食調劑委員會主委的柯遠芬,利用職權自肥,搞到台灣無米可食。柯遠芬沿用日據時代的公賣制度,規定米和糖由貿易局專賣,菸酒樟腦等商品由公賣局經銷,這形同抽極重的稅。按規定農民只能把米賣給貿易局,但貿易局卻故意用低於成本的價格,加上槍桿強迫農民出售,實際上官員收了米卻不上繳,而是賣到黑市獲取暴利。結果是,農民拼命窖藏米不願意被收購,官方拼命用槍桿下鄉搶糧卻無糧上繳,城市民眾只得從黑市以天價買米,讓貪官肥到爆,卻有許多人餓死。更糟的是,因為肥料工廠被盟軍轟炸,1945年肥料產量幾乎歸零,使台灣產米量還不及1937年之半。

中國內地的貨幣政策更加重台灣糧荒。國民政府的行政院長宋子文和財政部長孔祥熙最信任的財金專家——冀朝鼎,是歷史上最可怕的匪諜。抗戰勝利後,冀朝鼎用槍桿規定重慶政府的法幣兌換汪偽政府貨幣的匯兌率,不是市場機能形成的一元法幣兌換40元汪偽幣,而是200元汪偽幣,這把原來如垃圾的法幣瞬間膨風五倍成超強勢貨幣,結果是國統區官民瘋狂湧進淪陷區搶購物資。冀朝鼎故意在沒有黃金準備之下大量印鈔,時人戲稱「中國百業蕭條,唯有印鈔業興隆」,形成不見血大規模搶劫,「接收」變質為「劫收」;物資被劫收殆盡後,就是數百萬倍的惡性通貨膨脹,使人民恨透了國民政府,這是國民政府在大陸慘敗的最直接原因。

當時陳儀已知道法幣造成財金浩劫,也用盡各種管制措施阻止法幣流入台灣,更限制台灣與大陸貿易,例如禁止米出口。然而,拿被高估的法幣來台灣經濟掠奪,及縱容走私拿回扣,是基層官員發財捷徑,怎可能認真執行陳儀政策?因為冀朝鼎的法幣政策,台灣米大量被走私到大陸好收取法幣,回到台灣後兌換為舊台幣,即可獲得兩倍於賣米給台灣官方貿易局收取台幣的利潤(翁嘉禧估計當時法幣兌舊台幣大約是被高估兩倍)。在冀朝鼎政策加上柯遠芬對策之下,米價飛上天,許多人餓死,才引爆228。

誣陷匪諜濫殺無辜  流氓官員邀功攬權

1947年2月13日,千餘台北市民於龍山寺遊行,要求解決米荒;《人民導報》2月22日:「饑民僵斃路上,令人慘不忍睹」。2月28日《民報》:「柯遠芬談米荒即可解決」、「柯遠芬…連日在各地緝獲二十餘囤戶,將送法院究辦…又關於外傳查出故林熊徵家屬之囤米五十四萬餘斤之大囤米案…..。」柯遠芬只是把民怨導向米商,把罪名套在板橋林家好奪取林家財產。228事發後,林家的林宗賢與林衡道叔侄都被以匪諜罪名而逮捕,柯遠芬趁機勒索林家半數家產,林家從此不復興旺。

228爆發後,柯遠芬和謝雪紅一樣,故意把事情鬧大,好邀功攬權。民間菁英組織228事件處理委員會,想要讓此衝突和平落幕,開會議決《三十二條處理大綱》,柯遠芬暗中派特務滲透到會場,趁亂在處理大綱中植入一些離譜的要求,誤導南京中央認定228事件處理委員會是匪諜在發動叛亂。228後,柯遠芬唆使小混混專向外省族群施暴,受害者驚懼,只得眾口鑠金要求中央政府派兵鎮壓。當時蔣中正面臨內戰由勝轉敗,原因是宋子文在冀朝鼎誘導下,竟然出售庫存黃金好拉抬法幣,到國民政府已經耗盡黃金庫存,法幣還只能當柴燒,大規模的火力戰還沒開打,國民政府已經沒有資源,注定慘敗。蔣中正3月2日將宋子文撤職,這時陳儀在柯遠芬的誘導下請求派兵鎮壓的電報呈在眼前,蔣中正心慌意亂之下,匆匆決定派21師清鄉抓匪諜。最慘的是一整代台籍菁英,大多被誣陷為匪諜而遭槍決,但是大軍沒抓到真匪諜謝雪紅,柯遠芬還以抓匪諜為藉口,兔死狗烹了他曾唆使的小混混。

228後不久,蔣中正派國防部長白祟禧、監察使楊亮功及專員蔣經國來台調查,察知柯遠芬倒行逆施又虛報戰功,白向蔣中正報告「柯遠芬處事操切、濫用職權,對此次事變舉措尤多失當,且賦性剛愎、不知悛改,擬請予以撤職處分,以示懲戒而平民忿」,即將柯押解至南京由蔣中正審判。可惜蔣中正不辨是非只看派系,赦免了柯,1953年還升柯任金防部政治部中將主任兼金門縣長。對貪腐官員不加懲處反而重用,使國民政府大失民心,兩年後全面敗退。

轉型正義落實究責  杜絕貪腐戒除獎金

228幕後元兇正是柯遠芬這樣的貪官捏造假案,欺上瞞下,圖謀個人升官發財,至今,仍有太多的官員模仿柯遠芬而獲高官厚祿。歷史錯誤不導正,悲劇就會一再重演。台灣戒嚴38年,遭到假案整肅不只228、白色恐怖。臺灣財經刑法研究學會理事長陳志龍分析1987年的「解嚴」,是「寧靜革命」,就是「政府犯罪的不法」仍然存在,一直沒有被「處理」。解嚴至今,人民被法整肅、稅整肅持續中,都沒有被檢討。陳志龍舉1996年宗教掃黑,其實是政治整肅,背景實則為總統大選後的秋後算帳,太極門也因此遭到池魚之殃。被學者稱為稅法228的太極門案,是司法及稅制不公不義的照妖鏡,處處看到可怕的整肅伎倆,例如炮製1996年宗教抹黑假案的檢察官和稅官,其作假手法完全抄襲柯遠芬。為了誣陷被害者逃漏稅,檢察官唆使稅務員作偽證。為了剝奪人民財產好領獎金入私囊,甚至某國稅局長以立可白塗改公文日期。以滿手捏造的假證據,檢察官上電視還誇口「用眼神即可判定罪犯」,又利用少數嗜血媒體鋪天蓋地放假消息醜化被害者,製造大眾恐慌,吹捧自己是打虎英雄,和柯遠芬在228當天放假消息如出一轍。這猶如抓假匪諜以領真獎金,以恫嚇人民,以威行恐怖統治。

228的傷痕至今仍在,政府承諾轉型正義,只見受害者,沒有加害者,無法改正歷史錯誤,效法柯遠芬的加害者繼續竊取高位,對台灣傷害更大;另一方面,戒嚴餘毒蠢蠢欲動,助長貪腐行為。總統竟然於2021年12月17日公布增訂稅捐稽徵法第49條之1,增訂檢舉獎金就徵起罰鍰按20%提撥獎金,每案最高以新台幣480萬元為限。彷彿檢舉匪諜人人自危的年代又上演。早在2004年經朱星羽等160多位立委提案廢除戒嚴時期訂定的《財務罰鍰處理暫行條例》「稅務及關務人員查稅獎金」,2008年財政部卻以「作業要點」,讓無法源依據的查稅獎金以稅務獎勵金之姿死灰復燃。2021年財政部持續編列稅務獎勵金1.3億、法務部行政執行署更編列執行績效獎勵金2億多。行政執行署20年累積執行績效超過6,000億元,近8年政府超徵稅收超過1兆743億,再看看驚人的數字,根據行政執行署統計2001年新增欠稅欠費強制執行案189萬件,2020年為1,431萬件,20年暴增7.5倍。台灣人愛欠稅欠費,或者是被冤枉?

台灣已經到了改革的關鍵時刻,平反假案,導正歷史的錯誤,才能夠真正避免迫害事件再度發生,才有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