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法行政」不言可喻，是公務員執行公務的圭臬，但法律是死的、人是活的，如何依法、如何行政才是依法行政的真正內涵？在民主國家，不外就是以良心為本，落實人權保護。

近21年前八掌溪事件，由於當年電視媒體全程轉播，從山洪爆發至溪水沖走工人2小時間，全程記錄，相信不少國人仍記憶猶新。據報導，當天17時10分，八掌溪水暴漲，四名工人受困溪床。承包商現場工地主任郭慶申以行動電話報警。18時7分，國軍搜救中心海鷗中隊接獲嘉義縣消防局申請救援，海鷗中隊則依規定請消防局向國軍搜救中心申請。18時10分，國軍搜救中心接受申請，但表示海拔2,500公尺以下的搜救歸內政部警政署空中警察隊負責。18時37分，嘉義縣消防局再轉空中警察隊台中分隊。18時57分，空中警察隊認為要施救的地點在嘉義太遠，請海鷗中隊就近救援。海鷗直升機升火待發須熱機15分鐘，當日日落時間為17時10分，已逾出勤安全時間。消防局再轉往空警隊台中分隊，台中分隊同意救援。19時8分，四名工人在媒體轉播、大眾目光下，被溪水沖走。受難民眾等不到政府單位前來救援，延遲救援原因竟是當時溝通出了問題，也是各單位堅持所謂的「依法行政」下犧牲人命的教訓。

2017年苗栗卓蘭有一名詹姓老農，想在自家位於大安溪畔的果園內蓋一間農舍，向鎮公所提出申請，縣府也核發建照。然完工以後，河川局卻稱該地屬於河川地罰他們205萬。直到有一天要老農去領錢買肥料，才知河川局不顧案件還在訴願中，在2018年凍結戶頭所有資產。明明合法申請，卻被罰款並凍結資產，最後老農夫抑鬱而終，而他妻子受不了打擊，也在10天後相繼過世。

這個案例凸顯政府單位的行政不同調，出了問題，鎮公所、縣政府與河川局都推來推去，互踢皮球。究竟依的是甚麼法？河川局否定鎮公所與縣政府的合法建照，應該要去查清楚之後才能開罰，如果是該地不能蓋農舍，那麼錯在鎮公所與縣政府，怎可去罰人民，此一錯誤。其次，老農提出訴願之後，河川局不顧案件還在協調，凍結老農所有資產，未留基本生活費及營生所需費用，生存權被剝奪，嚴重侵害財產權與生存權之基本人權。

「依法行政」經常成為公務人員拒絕傾聽民意的托詞與藉口，甚至成為相關單位間互相踢皮球的執念。但是法律是人訂定的，所以法條也可能會有不合理或不合時宜的時候。當法律不符合正義原則時，公務員當然可以行使暫停或不執行的權利。如果公務員執法是來自長官的命令，《公務員服務法》的第2條：「長官就其監督範圍以內所發命令，屬官有服從之義務。但屬官對於長官所發命令，如有意見，得隨時陳述。」意即公務員有選擇「不執法」的權利。

法律之外不外乎是情理，公務員處理的每一件事務都是攸關人民的生命財產，公文的背後不是沒有生命的法條，而是活生生的人，當公務員在蓋每個印章的同時，是否該聽聽自己的良心，想想這個印章蓋下去、這個本位堅持，將造成甚麼樣的後果？

有個判例說明了執法人員（公務員）負有良心義務，兩德統一後，士兵亨里奇射殺因翻越柏林牆的東德青年格夫洛伊，遭到起訴，法庭上亨里奇的辯護律師辯稱：亨里奇沒有罪，他身為一名守牆士兵是在執行命令。然而，法官賽德爾對此反駁：作為一名軍人，當發現有人翻牆越境時，不執行上級命令是有罪的；但是，你可以打不準，而打不準是無罪的。作為一個心智健全的人，你在舉槍瞄準自己的同胞時，有把槍口抬高一厘米的權利，而這也是你應主動承擔的良心義務。賽德爾還說：在這個世界上，法律之外還有良知，當法律和良知發生衝突之時，良知才應該是最高的行為準則，因為「尊重生命」是一個放之四海而皆準的原則。最後，亨里奇受到良心的譴責深感愧疚向法官認錯，被判三年半徒刑。

當履行職責成了一種罪惡，就會有一種東西比職責更值得遵守，那就是我們作為人類的良心。 

德國基本法第1條第1項，規定：「人性尊嚴不可侵犯。尊重及保護人性尊嚴為所有國家權力之義務。」公務員除了依法行政外，應考慮是否有無違背普世價值與基本人權如人民的生存權、財產權等。基本人權乃法律之最高位，制訂於憲法與聯合國兩公約之中，當法律與憲法或兩公約牴觸時，應以憲法或兩公約為準則。

類似八掌溪事件與老農的案例在國內並非個案，作為與不作為該如何思維與抉擇？本文藉德國老兵的案例提點公職人員的良知。「法律是道德的最低底線」，當法律與道德良心衝突時，就應該遵循道德指標，遵從良心指引。同時，公務員是人民的公僕，古云：「爾俸爾祿，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難欺。」，既是公僕，應以同理心解決人民的問題為優先，人民的事就是自己的事，了解民眾的問題與感受，身為公務員不該只是依法行政的官僚，應該是視民如親的良心公務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