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巴衝突只是一則國際要聞,跟你我有何關係嗎?旅居歐洲多年的劉盈均有深刻的體會,每人從心中做一點改變,可能產生意想不到的結果。
以色列和巴勒斯坦半世紀以來最嚴重的衝突,已持續兩個月,烽火連天的新聞畫面,讓我想起20多年前的夏天,以及2023年八月我在芝加哥的見聞。2002年,在台灣還不知道什麼是打工度假的年代,我被以色列作家阿莫斯奥兹(Amos Oz)的文學創作吸引,再加上莫名的緣分,隻身前往以色列北部、緊鄰黎巴嫩邊境的一座集體農場,度過了一個非常浪漫的夏天。
當年才剛滿18歲的我,每天和來自全球的青年一起各種勞動工作,包括,凌晨三點就要前往果園摘蘋果、學習以色列人們如何在六個月沒有一滴雨的情況下種樹、在醫療器材工廠八小時重複一樣的動作、在廚房幫整個農場準備餐點、打掃廁所、當中英翻譯等等。白天工作,晚上舉辦派對,週末旅遊的日子,浪漫到連飛彈三度從集體農場上方飛過,在特拉維夫中央車站和炸彈客錯身而過,都毫無畏懼。只記得耶路撒冷黃昏時分,星月同輝的天空,有多美麗。
當然,那時我也接收到許多第一線的悲傷。集體農場裡有一位老先生,在二戰時期,為了躲避納粹,在一只集裝箱裡躲了一年,箇中的恐懼和悲慘,不必多言。我所結識的以色列人們,誰沒有親友在衝突中傷亡;而更難想像的,是加薩走廊和許多巴勒斯坦難民的處境。一位同行的巴塞隆納哲學系博士生告訴我:「以色列是這麼多宗教的聖地,正因為上帝如此之近,令人感到格外沉重。」
十幾年後因為工作再度造訪以色列,當年的浪漫和憧憬早已蕩然無存,只剩下工作的忙碌與世俗。直到去年芝加哥的奇遇,才讓我埋藏內心深處的記憶和感動再度被喚醒。
2023年八月,我隨太極門前往芝加哥參加具有130年歷史的世界宗教議會(Parliament of the World's Religions) 。我們不是宗教團體,但數十年來,在洪道子博士的帶領下,已拜訪全球103國,透過文化交流、和平高峰會、邀請各界領袖鳴響世界之愛和平鐘來推動世界和平。這次在芝加哥,我們也邀請了十幾位各界宗教或是推動跨宗教共存的領袖鳴響和平鐘,同時也舉辦祈福儀典,願喚醒世人祈願的力量,凝聚眾人正向心念,共同為世界祈福。
其中,有兩位和平運動人士讓我印象極為深刻。一位是1997年諾貝爾和平獎得主Jerry White。Jerry 於1984年去以色列耶路撒冷留學,在一次田野旅行時被地雷炸斷小腿,那些地雷是敘利亞士兵在1967年戰爭時埋下的。讓還有大好人生的青年頓時變成殘疾,Jerry在醫院躺了大半年,但他沒有怨天尤人,沒有自憐自艾,反而成立了國際組織Survivor Corps,致力保護全球超過6.5億殘疾人士的人權,並推動清除中東地雷,引薦黛安娜王妃、約旦國王胡笙和皇后諾爾共同促成無地雷(landmine free)世界。
Jerry 在鳴響和平鐘時許願:「我希望、祈禱並邀請一個無地雷、無核武、無障礙、無受害者的和平世界。」他感性的說道:「能帶來這樣一個象徵著宇宙、銀河系和地球和平的重要鐘聲,是非常特別的。因此,我很榮幸能夠在這一星期參與世界宗教議會,成為與良心共鳴、呼應的一份子。」Jerry在加州參加一場愛與和平世界領袖高峰會,動人的敘述了他在1984年的經歷,連結現今的以巴衝突,並再次強調,良心、愛與和平的工作是主動積極、有建設性的。
另一位讓我畢生難忘的是巴勒斯坦和平組織Roots創辦人、2011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馬登吉特辛格(Madanjeet Singh)促進寬容和非暴力獎得主Khaled Abu Awwad。
Khaled的母親曾和巴勒斯坦解放組織領袖、諾貝爾和平獎得主阿拉法特近身工作,長年為巴勒斯坦人權和自由奮鬥。Khaled在青少年時期也是訴諸暴力的活躍份子,直到他和母親皆被捕入獄。在獄中藉由和其他巴勒斯坦人的互動,他得以學習希伯來文和英文。按規定,他和母親每三個月就可以見一次面,但三年已過,他們仍不被允許見面,最終,他們雙雙絕食抗議,才得以見上一面。這件事,讓Khaled開始思考,為什麼過往所有的暴力行動,都無法達到目的,最後卻是透過絕食抗議這樣的非暴力方式讓他們達到目的?
這一反思,讓Khaled明白非暴力以及和平的重要性,更看穿了,多數巴勒斯坦和以色列平民,其實都是政治權力遊戲的犧牲品。Khaled的名言是:「非暴力是人性的藝術(nonviolence is the art of humanity)。」
然而,上天對Khaled的試煉遠不只如此。事實上,Khaled來自巴勒斯坦一處被以色列人佔領的小村莊,多年來,他的家族有多名成員無辜被以色列士兵殺害,包括他的兩名弟弟被殘殺,他的兒子受重傷,而他母親、兄弟、另一名兒子和他本人都曾被以色列人長期監禁。但Khaled堅持非暴力共存,他成立的非政府組織Roots聯合巴勒斯坦和以色列雙方受害家庭,組成救援會,致力促進雙方對彼此的了解和寬容,進而從民間推動以巴和平。
在芝加哥我們曾簡短交談,Khaled的英文不甚流利,我只記得他跟我說:「任何關於和平的事我都願意去做。」在世界宗教議會上,Khaled和Roots共同創辦人、同樣致力推廣以巴和平的猶太教牧師Hanan Schlesinger、巴勒斯坦基督徒Khalil Sayegh一起上台演說。他們三人剛好代表了巴勒斯坦最常起衝突的三個宗教:伊斯蘭教、猶太教、基督教。當他們三人上台時,已是中午用餐時間,台下的聽眾已所剩無幾,但我看到他們仍是充滿熱情地傳遞跨宗教、跨種族世界和平的理念。
Khaled在世界宗教議會亦鳴響了和平鐘,並用阿拉伯文寫下心願:「我希望整個世界能夠像一個大家庭一樣,互相幫助,和平共處。」他也在現場帶領眾人用阿拉伯語和希伯來語說「愛與和平」。Khaled的行動和話語都強烈傳達:和平需要勇氣、堅持和創新的方式去實現。
以巴衝突的昨日和今日看似絕望,但事實是,多數人渴望和平,而世界上就有如Khaled和Jerry這般,儘管身受萬般苦難,卻不放棄對和平的祈願和行動。倘若世界上有越來越多人相信和平一定會發生,相信祈願的力量,相信邪不勝正,那麼我們的明天會是如何?太極門掌門人洪道子博士陸續發表《世界祈福日宣言》和《世界願力日宣言》,鼓勵世人以愛與良心為本,引動無私利他的和平願力,有願力就會有行動,團結行動就會成功。
我對以色列層層疊疊的記憶,已被芝加哥的經歷轉換成對未來可能性的期許。以巴和平,不是只有以色列和巴勒斯坦的事,是你我的心願、信念,只要我們相信,它就必然會發生。每一個行動和每一個聲音都是寶貴的,都能夠為實現世界和平帶來希望和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