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論 組織升格 興國還是敗家?

當今21世紀全球化時代,人類社會必須面對更多複雜多元的新挑戰,以及因應瞬息萬變的國際情勢,而為了國家安全的保障、人民福祉的維護,各國政府也必須具有多元、創新、靈活的治國能力,因此相應的行政組織變革是必須的。但實際運作上,是否能夠符合組織改造的期待,仍須全民檢視。

組織升格,是否都適格?

 行政院自今年四月起開始組織調整,經立法院三讀通過「行政院組織法」第3條修正案,農委會升格為農業部,經濟、交通、內政部三部組織法修訂案陸續通過立法院三讀,不少所轄機構獲准升格並擴編人力。此外,行政院原子能委員會,依三讀通過之「核能安全委員會組織法」,改制為三級獨立機關核安會。

 此時,法務部也提案將法務部法醫研究所升格為國家司法科學研究院,吳景欽教授對此表示,「獨立的國家司法科學機構可以這樣設嗎?」質疑法醫研究所升格提案,並不符合2017年司法改革國是會議之決議。吳教授指出:司改國是會議所指的司法科學機構,是為司法科學的政策決定、教育訓練及實驗室認證與證照之核發,並非直接從事科學鑑定。而法務部提議的國家司法科學研究院,是由現有的法醫研究所升格,就會將原本的法醫鑑定擴及到刑事鑑識。這將會獨占所有科學鑑識,踰越了司改國是會議的決議。法稅改革聯盟發起人陳逸南發表的「探索法務部法醫研究所的改名玄機」一文,引用吳教授論點,認為法務部提議將更加強化目前公鑑定的權威效應,有礙真實發現,甚至是冤案平反。陳逸南主張應將司法科學研究院獨立為財團法人,而非設於任何行政機關之下。陳逸南指出:「刑案之科學辦案,應本著真科學精神來辦理,一定要有科學專業及公平、公正原則。…...如果只是爭取機關的升格,擴充編制,升官同享,而不能有助於避免冤罪的產生,或冤罪的平反,那就失去意義。」

公務機構層級和人力編制,本來就該因應組織功能需求與權責而變更,當政務量變多責任變重,至原組織難以負荷時,升格擴編就不得不然,反之亦然,

行政院這一波密集組織調整,異動規模之大誠屬罕見,然而近期內異動各部會的政務並未顯著增加,中華民國目前也沒有重大的國安危機或自然災害,為何要在這時候進行大規模組織調整?

各公務機構升格擴編,民眾期待的可不是讓官員開同樂會 「升官同享」,而是利於行政效益增加,且增加的效益是否能大於增加的成本?這是民眾所關注的。

組織改造、借鏡歷史,除三呆、戒濫權徵稅

治國如持家,人民期待的國家是,若無法不強徵暴斂而廣闢財源,就必須量入為出、不舉債。《財政紀律法》要求政府妥善規劃國家的有限資源,保有健全的財務架構,國家才能長存。而政府的最大宗支出之一,就是官員的薪資以及相關的各項安家與福利。政府要謀求人民福祉,就要任用既廉且能的官員,因此政府必須提供合理充分的薪資好招募人才為國所用。以政府和民營企業相比,民營企業要想在自由市場競爭中存活,就必須管控人力成本,否則就被淘汰。然,政府卻是先天上排他機構,不會面臨自由市場競爭,若是沒有適當節制,很容易冗官充斥機構膨脹,嚴重者國家就踏上淪亡之路。《中央政府機關總員額法》就是要政府謹慎任官,避免冗官,才能打造出精實且廉能公務員團隊為民服務。

借鏡1971年趙耀東創建中國鋼鐵公司的歷史。趙耀東早年留學麻省理工學院,後經營企業卓有成效,故而被蔣經國延請來台。中鋼創業初期,部分員工是由政府機構轉任,引入了當時少數公務員的不良習氣,小至上班時間喝茶聊天看報紙,大至任用私人近親繁殖,導致冗官充斥,甚至搞小集團貪汙索賄。趙耀東對這種惡習明文禁止,一有查獲即明快嚴辦毫不寬貸。如此嚴明紀律,使中鋼不靠壟斷、沒有保護,成為國營事業的績效冠軍,和全球最有競爭力的鋼鐵廠。1981年趙耀東升任經濟部長,開始大力整頓國營事業,痛斥「三呆」(呆料、呆時與呆人)之弊,明快撤裁台金、台鋁等績效不彰的國營事業。如此革新時弊,得罪不少既得利益者,在立法院被痛罵,但趙耀東仍毫不退縮,說道:「我上對得起祖宗,下對得起子孫,也對得起台澎金馬同胞,我從未計較個人生死!」這番告白為自己贏得「趙鐵頭」綽號,也為台灣爭得農業轉型工業後的經濟奇蹟。蔣經國有了中鋼這樣亮麗的基礎工業成績單,才有資本和信心推動下一波轉型:由基礎工業提升至高科技產業。1985年蔣經國延攬同樣是麻省理工學院出身的張忠謀,任工業技術研究院院長,近40年後張忠謀繳出台積電這張同樣亮麗的成績單。

不避免冗官,國必亡!宋徽宗趙佶是個最悲慘的示範。宋太祖以禁軍統帥篡位,為了防止他人篡位,所以訂下極離譜的重文輕武國策:政府不僅不培養武將,還刻意拉高文官待遇,誘使年輕人棄武從文。宋朝武官待遇過低,文官待遇則是不合理的高,不僅文官本人事少錢多,還可以庇蔭子孫,例如宰相的兒子一出生就佔有基層主管缺,這就贏在起跑點了。任用文官如此浮濫,到了建國百年後的神宗熙寧年間,宋朝出現官場奇觀:一個職位有三、四個官員擔任,後面還有幾十個在候任,吏部(人事行政處)只好硬掰許多「暫代」、「兼職」、「副主管」虛位官銜,來填塞這些坐領高薪不辦事的冗官吃掉大部分稅收,但朝廷不思汰除冗官,而是讓冗官向人民收稅。這種看起來很聰明的對策造成另一個奇觀:大宋萬萬稅。大宋官員想盡各種怪招收稅,使北宋成為中國歷史上第一次商業稅超過農業稅。

稅收過重,使得許多農民、工人、商人破產,賣掉子女後還繳不出稅,只得逃向他鄉淪為「流氓」 (指無耕地無戶籍的農民,非指常業犯罪者)。為了避免流氓落草為寇,大宋官員又想出看起來更聰明的對策:朝廷出錢招募流氓參軍戍邊。這時的遼和西夏,拿了宋朝長年的巨額歲貢已經上癮,卻還是不斷侵犯,而宋朝建國初期的武將早已凋零,偏偏宋朝又極端重文輕武,派只讀四書五經的文官,帶領未經訓練的流氓兵,結果數十萬大軍往往迎敵不數日就全數被殲滅。冗官造成冗兵,最後買單的還是納稅的平民,納不起稅的平民淪為流氓再被募兵,如此加重財務負擔但是毫無戰力,無力抗遼、夏,朝廷只得給巨額歲貢買短暫的和平,這種和平很貴,朝廷只得放任冗官近親繁殖成濫稅貪汙集團好多收稅,形成一個可怕的惡性循環。

宋神宗和王安石等人都看出來這個惡性循環會滅亡大宋,所以變法圖強的第一道政令就是汰除冗官,減少蔭官。但是,冗官、蔭官制度已施行百年,已形成強大的貪汙利益集團,哪裡是一道命令就能撼動的?第一道政令只激起了冗官、蔭官反彈,根本沒生效果。急於速成的神宗和王安石不顧第一道政令完全無用,就急推第二道政令:收稅。當時宋朝稅制極端繁瑣,是基層官員中飽私囊的捷徑,王安石當過地方官,很清楚這些官場詐術,他推出均輸法和方田均稅法,原意是簡化稅制,減少舞弊,但是在冗官、蔭官貪汙利益集團運作之下,新法反而更加傷了平民肥了貪官,朝廷落得罵名卻沒收到更多稅。蘇軾這一代的基層官員,看到新法在鄉間產生的流弊,據實上報,卻被高層誤解為是圖一己私利而汙衊新法,屢遭貶黜,還被神宗在幕後導演烏臺詩案文字獄,差點問斬,烏臺詩案讓正直官員寒心噤口,此後下情不能上達,朝堂之上已無理性論政的空間,只能用黨爭來決定政策,至此,大宋朝廷脫離現實也失去民心。

到了徽宗趙佶登基,宋朝已是朝無忠臣庫無銀,邊塞無將也無兵,但無人敢說真話,而趙佶無心政事,還令全體官員大搞花石綱運到汴京美化皇宮花園。趙佶是書畫雙絕,無人能及。翰林院待詔張擇端費十年繪工筆圖上呈御覽,趙佶大喜,親題為《清明上河圖》。可惜趙佶沒看出來此圖的用意是在進諫,要提醒趙佶國安危機迫在眉睫。畫中有望火樓,但是樓中卻無人站崗,樓下的兵營甚至改成了飯館;城門邊有稅官與商旅在爭論,旁邊的人在觀望。畫中主題是跨河的拱橋,拱橋右側有艘船眼看即將撞上橋面,船員忙著搶救亂成一團,而橋上人群卻是冷眼旁觀。趙佶收藏《清明上河圖》30年後,金兵攻破開封,趙宋皇室被擄至黑龍江,徽宗遭凌虐8年而死,女眷淪為性奴,大多自裁。

全世界政府組織改造的基本原則:「政府瘦身、權力下放、提升效率、快速回應人民需求」,組織升格,官位升級,要符合《中央政府機關總員額法》的上限。人民期待能招募到廉潔、有能力、有遠見、重人權的人才到公部門為民服務,只要行政能力有成比例提升,對增加人事成本仍能接受。政府舉債或增稅不是不可行,但是要在人民能負擔的範圍,也就是要符合《財政紀律法》。今日層峰應該不須要看《清明上河圖》,凱道上的請願人群,還有街頭呼籲法稅改革的民眾,政府只須正確回應;學者專家的諍諤忠言,層峰只須謙卑察納,必然勝過《清明上河圖》所喻。唯政府誠心、務實改革,除三呆、戒濫稅,正綱紀、飭官箴,則中華民國必定富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