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專題-1】太極門案件與歐洲價值觀:對民主台灣的考驗

文:馬西莫‧英特羅維吉( Massimo Introvigne)
新興宗教研究中心(CESNUR)理事長暨寒冬雜誌總編輯

「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這是智慧的時代,也是愚蠢的時代,這是相信的時代,也是懷疑的時代,這是光明的季節,也是黑暗的季節,這是充滿希望的春天,也是充滿絕望的冬天。」這是查爾斯・狄更斯在《雙城記》寫的名言,而他的話也適用於我們目前的情況。


這是一個最壞的時代,侵略和戰爭的幽靈再次抬起他們醜陋的頭;這是一個愚蠢的時代,許多人相信了針對怪罪受害者而非侵略者的宣傳。這是一個懷疑的時代,我們失去了良善最終能獲勝的信心。這是一個黑暗的季節,城市被轟炸,兒童在無端的戰爭中被殺害。這是一個絕望的冬天,數以百萬計的難民被迫拋棄家鄉的一切,含淚來到歐盟國家。

但同時,這是一個最好的時代,當歐洲和世界覺醒,發現民主的脆弱成就是多麼的珍貴。這是一個智慧的時代,在歐洲我們都明白我們已經容忍侵犯人權的行為太久了。這是一個相信的時代,我們抱持希望,我們將戰勝戰爭和暴君,就像我們能夠戰勝疫情大流行一樣。如果我們歐洲人明白,是我們的價值觀最終會戰勝一切,且不僅僅是在歐洲,那麼光明的季節和希望的春天將會驅散黑暗和絕望。

台灣也處於全球關注的中心,它們影響著歐洲,正如我們看到的那樣,在立陶宛因與臺灣人建立的友誼而受到制裁後,我們都不得不聲援它。保衛臺灣不是關乎經濟上的連結,儘管它們可能很重要,這關乎價值觀。要麼歐洲是一個建立在捍衛民主和人權的共同遺產上的共同體,要麼就沒有歐洲。

台灣民主遭遇的問題

當我們捍衛臺灣人自由選擇他們的政府和國際關係模式的權利時,作為歐洲朋友,我們也應該看看在臺灣的民主中,有哪些地方仍然可以受到敵人的危險批評。正如《聖經》箴言書中所說,「真正的好朋友會公開糾正你」。

正如臺灣現任總統所承認的,台灣的兩個主要問題是腐敗和轉型正義。雖然反腐計劃已經實施,但在全球腐敗統計中,臺灣仍然排名較高。 臺灣官僚機構中最腐敗的部門是國稅局。 其中一個原因是,國稅局官員在對納稅人執行稅單時獲得高額獎金。這就形成了一個強大的激勵機制,讓他們開出高額的稅單,並迅速執行,將獎金收入囊中,無論他們是對是錯。

腐敗是從威權政治制度過渡到後威權政治制度的一個典型社會問題。舊習難改,那些習慣了幾乎無所不能的官僚們並不樂意放棄他們的權力。

這就是 「轉型正義 」的問題。 真正的轉型正義意味著,當專制政權被民主政權取代時,過去的侵犯人權行為得到公開承認,肇事者被繩之以法,法律得到改革,受害者得到賠償。

許多歐洲國家的經驗證明,從專制政權過渡到民主政權並不是一蹴而就的。 在臺灣,戒嚴令於1987年7月15日被廢除。 但這並不意味著第二天臺灣就成為一個全面的民主國家。過去的執政黨在1987年仍在執政,並掌控著總統或立院多數,直到2000年首次政黨輪替。這顯然使過渡時期的司法變得困難。


海外太極門弟子代表在美國白宮前面表達抗議心聲。

太極門案件

最近訪問過臺灣的人可能注意到臺北街頭的大規模抗議活動,成千上萬的人要求進行稅制改革和轉型正義,該案涉及一個心靈組織—太極門,這是一個氣功、武術和自我修鍊的 「門派」( 類似於學派),植根於古老內秘傳的道家哲學,但向信奉任何信仰的弟子開放,掌門人是洪道子博士。

洪博士還崇高地推動良心文化和世界和平的倡議,並透過三千多場文化活動和融合武術與藝術的展演,將傳統的太極門文化帶到國外,其中很多在歐洲舉行。太極門的努力得到了國際政治和心靈權威的高度讚揚,包括臺灣的數任總統。

儘管享譽海內外,太極門還是成為1996年針對臺灣數個心靈團體的鎮壓運動受害者,在台灣歷史上的後威權階段,太極門被指控不支持當年贏得臺灣第一次總統選舉的候選人。 儘管太極門謹慎地在政治立場上保持中立,但它也被同樣遭到迫害,洪博士與他的妻子和兩個弟子一起收押。

洪博士被一個違反法律和濫用權力的檢察官錯誤地、可笑地指控為 「宗教欺詐」,甚至是違反科學證據的「養小鬼」,一個完全與太極門無關的做法。 此外,還用捏造的不實論據指控他逃稅。

2007年7月13日,臺灣最高法院刑事庭最終宣判太極門被告全部無罪,包括逃漏稅在內的所有指控都無罪。 對被羈押的洪博士和他的共同被告人給予了國家冤獄賠償。

這本應是太極門案件的結束。然而,一些國稅局的官僚決定無視法院的判決,繼續開出無理的稅單。他們也知道,通過對像太極門這樣的大型組織開出稅單,他們可以攫取大量的獎金。

即使在最高法院認定洪博士沒有犯罪,也沒有欠稅的情況下,他們仍試圖維持1991年至1996年的稅單,聲稱洪博士從弟子那裡收到的所謂 「紅包 」不應被視為免稅的敬師禮,而是應納稅的學費—即使臺灣的最高法院已經宣佈它們不是學費。

2019年,國稅局根據最高行政法院和臺北高等行政法院的裁決,同意將1991年和1993年至1996年的稅單金額更正為零,但維持1992年的稅單,包括罰金。 從邏輯上講,這並不合理,因為1992年的紅包內容與其他年份並無不同。

國稅局依據的是訴訟程序的一個細節,即就1992年而言,而且只就該年而言,最高行政法院在2006年作出的判決已經成為最終判決。然法律的一般原則是,當有新的事實出現時,即使是最終判決也可以而且應該被修改或不被執行,在本案中,最高法院刑事庭2007年的判決認定洪博士和太極門並無逃漏稅行為,判決無罪。 儘管如此,國稅局還是拒絕取消1992年的稅單。

2020年5月5日和7月23日,臺北高等行政法院兩次發函給中區國稅局,要求他們像處理其他年份那樣處理1992年。 這也無濟於事。 2020年8月,屬於洪博士的土地被國家執法機構拍賣,然後在兩次違法拍賣不成功後被沒收。 這塊土地對太極門很重要,是太極門視為聖地計劃建立修行中心。 隨後出現了大規模的抗議和支援太極門的國際運動。

太極門的案子不是錢的問題。 太極門花的律師費只會比若它與國稅局和解時支付的更多。它因為良知和價值觀的堅持所以沒有和解。當抗議活動在國際上的聲勢越來越大時,臺灣的歐洲朋友是時候告訴臺灣當局,我們欽佩和支持臺灣,但我們希望它能解決其人權、過渡時期司法和宗教或信仰自由問題。 太極門案將是一個很好的起點。 現在是 「最壞的時代 」也是「最好的時代」。

新聞譯自:The Tai Ji Men Case and European Values: A Test for Democratic Taiwan- The European Times -2022/4/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