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論 寬容不是漠視正義 是宣示人權

從古到今,即使是文明最先進的國家,都曾因為不同的文化、種族、語言或宗教,發生過歧視、迫害、殺戮等黑歷史,聯合國大會在1996年將每年的11月16日訂為「國際寬容日」,希望促進世界公民能有更多的相互了解,能互相尊重,寬容的對待彼此。

歧視與不平等,從來沒有在這個世界消失過。NASA的天才數學家—凱薩琳.強森(Katherine Johnson)去年以高齡101歲逝世,她是電影《關鍵少數》中的原型人物,在那個種族隔離、性別歧視盛行的60年代,三位黑人女性沉靜樂觀但堅毅的反抗,堅信自己的能力與理想,讓人類首次進入地球軌道,為「太空競賽」下的美國做出了巨大貢獻,贏得了NASA同事的尊重,同時鼓舞了當時的反歧視運動。

當人類都在努力往外太空發展的時候,地面上的人們卻還拋不開歧視人種的「不進步」行為;對照當時IBM機器巨大到要拆門才能進機房的年代,今日電腦已輕盈到可隨身攜帶,訊息與影像可以天涯若比鄰的秒傳,然而種族滅絕與歧視依然存在:中國對新疆維吾爾族迫害,抗議「我不能呼吸」(I can't breathe.)美國白人警察殺害黑人,以及印度宗教仇殺事件頻傳,還有緬甸的羅興雅難民……等等不勝枚舉,而網路社群媒體充斥著造假與霸凌「非我族類」的言語,對於人道關懷的程度,始終追趕不上科技發展的速度。如果這樣的鴻溝繼續擴大,那科技進步所帶來的影響,就不只是「便利」,而是「毀滅」。

人文素養的提升有助於平衡科技與心靈的落差。人文素養是對人類社會各種活動的理解與關懷。教育不能只把知識塞給學生去背誦、死記,而是應該教學生怎樣應用學到的知識,對社會付出關懷。台灣的教育模式就是缺乏人文素養,其結果就是歧視、欺騙與壓迫的不斷複製,許多官員擁有驚人的高學歷,卻缺乏對人民的同理心,與人權的尊重。

回顧歷史上最有名的種族歧視者非「希特勒」莫屬,他在二戰期間屠殺了近600萬名的猶太人,對猶太人幾乎是恨之入骨的地步。二次大戰後,這個大屠殺事件變成德國的歷史包袱,德國人從消極地想甩開,認為自己僅是「戰敗者」,到60年代更多屠殺猶太人的事實被揭露後,德國人才認知到自己是「有罪者」,1963年法蘭克福大審判針對的是納粹時期的下級軍官,「服從命令」與「未親手殺人」不再是洗脫罪責的藉口。1970年德國總理布蘭特(Willy Brandt)在華沙猶太人死難者紀念碑前下跪道歉,這個震撼的「世紀之跪」,讓德國人站起來了。布蘭特真心為自己的民族認錯、懺悔,不逃避狡辯的態度,才改變東歐各國對德國人的態度,從此,德國社會才廣泛意識到在二戰中的罪責,而拋棄了迴避歷史的態度,轉而走向對納粹的徹底清算。

雖然很多納粹戰犯已繩之以法,仍有不少漏網之魚在世界各地隱姓埋名,事隔至今七十多年,追捕的行動不曾停止,德國法院不因為他們年老而免除罪行,或減輕處罰,這幾年陸續有九十多歲,甚至百歲老人被判刑。今年五月,德國總理梅克爾在以色列國會演講,也為納粹屠殺猶太人的行為道歉。2015年梅克爾力排眾議,甚至賭上她的政治生涯,接納百萬中東難民。爲納粹罪行贖罪,顯然已成爲德國在國際政治格局中的立國之本。對於納粹犯下的罪行,梅克爾曾說,他們一直承擔着一份永久的責任。

「寬容」不是「縱容」,寬容的目的是要「放過自己」,不讓自己陷入怨恨或不悅的情緒而掙脫不出來,但並非對錯誤的事情視而不見,而是要勇敢面對、承認錯誤。真正的寬容,是「止惡」,止自身心裡的「惡」並記取教訓,才能阻止悲劇再次發生。聯合國教育、科學及文化組織成立五十周年時通過了《寬容原則宣言》,當中也申明「寬容」不是容許社會不公正行為,也不是放棄;而是對世界豐富多彩的不同文化、思想及行為的尊重、接納與欣賞。

距今已74年的228事件,是台灣歷史最巨大的傷痛,那段期間許多社會菁英慘遭殺害,造成台灣的知識與文化難以挽回的斷層,這些年來政府說要「轉型正義」,但受害、受難者及其家屬的創傷還一直無法真正平反,因為台灣的轉型正義停留在「只有受害者,卻沒有加害者」,真相就難以釐清,沒有真正的反省就很難記取教訓。因此,威權體制、漠視法治的文化就繼續在這塊土地上蔓延,這從發生在25年前「台灣法稅228」的太極門事件,以及其後續衍生的「竹北黃媽媽事件」可以印證,即使走過四分之一世紀的漫長訴訟,仍討不到公平正義,當時的加害者在官官相護下,無人被懲處,還幾乎都升官進爵。如此以往,台灣的未來還會有更多的228。台灣至今有許多冤案都無從救濟,探究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那些違法官員不肯認錯,甚至官官相護,有冤難申。

臺灣社會被撕裂的傷痛沒有癒合,因為政治人物不知道「面對真相」、「反省錯誤」對一個國家發展的重要,台灣社會正義總是在標榜「族群和諧」、「政治現實」下所謂的「寬容」其實是執政者不敢面對真相的託詞,不願意究責官員對人民所造成的傷害,不只冤案難以平反,也助長惡官氣焰,長期如此,養成官員骨子裡對人民潛藏著歧視心裡,膽敢「告官」根本是「刁民」,公平正義、人權保障如何實現?於是一代又一代,台灣少數不肖官員濫用公權力侵害人權的行為始終無法被制止。

德國坦然面對納粹屠殺猶太人的歷史責任,對於第二次世界大戰犯下的罪行,從未篡改歷史,也勇於承擔,追究責任,才有今日「人道大國」的華麗轉身,並引領世界在科技、經濟、文化各個領域的發展,是台灣執政者最好的榜樣與借鏡。一個國家領導者正確的態度,才能啟動前進的力量,引導國家走向對的方向。台灣也需要德國人的勇氣與精神,才能讓人權與正義真正在台灣生根,不分族群、省籍、信仰與性別,共同珍惜台灣的美好,實現「寬容」帶給社會的安全與幸福。